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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土/上》Chapter55

55.[萨尔阿波罗:天才]


* 部分情节或造成轻微不适,请注意


从浴室里走出来时,你在门口那面等身高的镜子前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了那面镜子。


在水汽升腾的空间当中,那面镜子此时被一层水雾覆盖,将你的身形模糊地映在其中,你抬起手,用食指在面部的高度轻轻地涂抹开来,直到能够看清镜中的那张脸,你抬起手来,镜中的影像也同样抬起手来,你将左侧一绺湿漉漉的头发拢向耳后,你向左扭转脖颈,又向右扭转,你用手指从脸颊开始循着骨骼的形状向下摸索,直到下巴,你小心翼翼地确认着自己的轮廓。镜中的人一丝不苟地模仿你的动作。你看向镜中人的眼镜,他也毫不畏惧地回看向你的眼睛。最后你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镜中人也笑了起来。

 

镜中的影像即使多么出色,终归是光影制造出来的假象,是自身的仿制品,与完美无缺的自己相比,他果然还是欠缺了些什么。这样想着,你心满意足地走出了浴室。

 

擦干身体后,你戴上了眼镜,在沙发上坐下来,看向面前的显示屏。屏幕被划分成若干个子屏幕,显示的是研究所各层的实时监控录像。而你的房间就位于研究所的顶层,一天结束夜晚降临时,你会打发走所有笨拙的帮手,你不需要任何巡逻者,在这栋建筑物中你设置了大量的防盗装置,未经你的允许,即使是一只飞虫也不可能进入其中。

   

自己是一个天才。

 

这不单单是你自负的论断,从儿童时期超高的智力开始显露迹象开始,所有的长辈都会用这个词来称呼你,尤其在看到理科成绩单上漂亮的分数时,他们会一边夸赞你,一边用让人反感的动作来抚摸你的头顶,那让你感到厌恶。他们有时会将你的双胞胎哥哥拿来和你作比较,在运动体能方面,伊尔弗特·古兰兹的存在让你相形见绌,他们因此会语重心长地劝告你,让你花些时间到室外去呼吸些新鲜空气。你感到非常荒谬,你不明白平凡的他们有什么资格以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来对你做出评价,在你看来,自己的哥哥仅仅是个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笨蛋,在你取得他永远不可能取得的优异成绩时,他总是站在一边温和地微笑着,在智力方面你的优秀丝毫没有挫伤他的自尊心,相反,他看上去是真心为你感到高兴的,但正因如此,你感到愤怒,如果他没有表现出懊恼和挫败的话,那自己的胜利又该以什么方式得到证明呢。

 

你生于条件优越的家庭,因此少年时期的你得以进入最好的学校读书。对于你而言,书本上的知识不具备任何挑战性,在完成了学校布置的任务之后,你将大量的时间用在阅读和试验上,当你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你的哥哥正抱着球和他同样平凡的伙伴们奔跑在运动场上。你看着以莫名其妙的热情无端消费着自己体力的他,不敢相信他和你来自同一对父母,除了那张和你一样继承了优秀基因而生成的漂亮脸蛋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证据。你不理解为什么你们的思维方式和身体构造会有如此巨大的差异,你不理解为什么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他会如此平凡,你也不理解,为什么只有自己没有朋友。

 

不久之后,随着成长你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既然自己作为特别的天才存在,那么与众不同的自己势必难以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天才都是孤独的,你很快接受了这一点,并对自己孤独的状态习以为常,你开始将更多的时间花在自己的兴趣上,决意不在平凡的人身上浪费任何时间,尽管在他人眼中显得孤僻,但大家都接受了这样的你,父母依然将你视为值得炫耀的孩子,尽管他们对于你而言只是构成自身基因的贡献者,但想到能力尚且不足的自己依然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你选择了沉默。

 

在被视为异类之前,你们一直相安无事。

 

为了做一些观察试验,你在自己房间的玻璃箱中饲养了几只小白鼠,你始终留意着不让它们跑出来,然而某天当你回到家中时,发现自己存放标本的木头盒子被啃食的碎片,罪魁祸首无疑就是它们,当你愤怒地质问家人时,母亲愧疚地告诉你,她在打扫房间时不小心让那些小动物跑了出来,注意到时,已经变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你知道自己无法对母亲发怒,但情绪无处发泄,当天晚上你盯着玻璃箱中的小动物考虑着惩罚它们的办法。

 

第二天在确认家人离开之后你利用午休的时间回到家中,在完成了一切之后又若无其事地返回学校。当天晚上回到家时,母亲好奇地询问你,为什么你房间里的玻璃箱是空的,你沉默着没有回答,她虽然依然十分在意却没有继续过问,这件事本可以就这样结束,你用自己的方式发泄掉了糟糕的情绪,仅此而已。然而当伊尔弗特抱着球大汗淋漓地回到家中时,毫不知情地谈起自己在离家不远的垃圾站发现了血肉模糊的小动物尸体,他只是用平常的语气叙述着,却让母亲感到毛骨悚然。当她用惊恐的眼神看向你时,你知道自己费心树立起的形象已经彻底崩塌了。

 

家人的疏远反倒让你感到有些轻松,你不必再作为值得炫耀的谈资,而是成为了家人之间禁忌的话题,他们努力对你时而不见,但实际表现得却很失败,无论是母亲在睡梦中歇斯底里的尖叫,还是父亲打量你时恐惧厌恶的表情,都让你更加深刻地明白自己的存在感。唯一愿意和你交谈的只有伊尔弗特,他依然将你视为自己的弟弟,试图用诚恳的态度与你交谈期待能够让你敞开心扉,他渴望着通过自己的努力将你拉回所谓的正轨,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除了让你感到反胃之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在制定好了长远的计划,准备离开这个家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你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你的异常举动让家人感到诧异,但同时也十分惊喜,看到你带着笑容邀请他们来品尝你为他们准备的晚餐,于是便盲目乐观地认为你决定修复破裂已久的家庭关系。你们久违地团聚在餐桌边,看着他们努力寻找话题的兴奋模样,你只是不说话带着微笑坐在那里,即便如此他们也为你所做的一切感到满足,气氛和睦而温馨,直到伊尔弗特手中的叉子摔落在地上。

 

他张开嘴巴,因为身体开始失去知觉而感到困惑,他不解地看向你,直到看到你脸上的笑容之后,他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开始惊慌地挥动能够勉强活动的肢体,吐出无法辨析的破碎词句。

 

父亲最先反应过来,慌张地站起身,由于用力过猛撞掀翻了桌子,杯盘坠落在地上,母亲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你站起身来,提起早已准备好的行李推开门走了出去。

 

你感到兴奋,毕竟那是自己费心研制出的神经麻痹药物,作为药物的第一次人体试验,那样的结果可以说是相当成功的。

 

离开家后你的才能被许多人看中,托他们的福,各方面试验的进展都突飞猛进,经过了无数次的周转,如今在拜勒岗的资助下,你的能力找到了完美的用武之地,你许多稀奇古怪的发明为他的统治提供了有效的助力,而在占领了这座城市后,你也理所当然地将曾经属于机关的研究机构占为己有,在清点的时候你欣喜地发现了许多梦寐以求的设备,以及大量有价值的研究成果,不知道过去是什么样的人在这里工作,但不管是谁,他都无疑是有才能的,尽管较自己要略逊一筹。

 

你注视着屏幕,走廊里空无一人,每一间实验室的门都安全地紧闭着,在那些门后面储存着你的试验成果,你的实验部件,你的收藏品,所有这些你视为宝贝的东西都在你亲自设定的防盗系统之下受到最安全的保护,这让你感到安心。

 

突然间你的目光被大屏幕右下角的一个子屏幕吸引,那是这栋建筑门口的监控图像,此时在那道铁门前,有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他不时抬起头来看一下监视器的镜头,随后又将头转向别处。你站起身来,慢慢地凑过去,弯下腰来将脸凑近屏幕的右下角,盯着那个男人的脸,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男人就这样站在门口,似乎十分犹豫究竟要不要按下门铃,却迟迟没有下定决心,你于是带着一种捉弄他的心态观察着他。那是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以他的身高来评判,他瘦得有些离谱,但宽大的骨架和可见之处结实的肌肉又让他看上去充满力量。然而此时他的左手用绷带绑在胸前,显然受了不轻的伤。黑色的长发盖住了他的左半张脸,从监视器俯视的角度很难看清他的脸,但你几乎能够猜得到他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终于你起身离开了屏幕,来到闭路监控系统的控制台,按下了对讲开关。

 

“你是打算一直站在那里,还是要我打开门让你进来呢?”

 

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男人猛地抬起头来看向监视器的摄像头,于是你看到了他的脸,果然,他看上去相当的不耐烦。

 

“把门打开。”

 

在屏幕里他用凶恶的眼神盯着你,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你轻笑起来,“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注意一点,不要用这种命令的语气和我说话。毕竟你姑且也是有求于我的人......”说着你按下了防盗门的开关,铁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男人发出不屑的嘁声,在铁门打开后大步地走了进来。你再次按动开关,门再次慢慢地关上了。你一边看着监控画面中的他大步地穿过走廊,一边操纵着安全系统中的防盗机关,让他能够顺利通过。很快,你看到他来到了你的房间所在的顶层,你打开房门来到走廊上,黑暗中你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你面带着笑容准备迎接他,终于他出现在了你的面前。

 

“欢迎。”你愉快地说道。

 

“不要用那种令人反胃的语气跟我说话。”诺伊特拉·吉尔加说着,自顾自地走进了你的房间。你带着笑容跟在他的身后也走进去,关上了门。

 

没等你说话,他便自顾自地在房间中央桌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伸手去解缠在左肩上的绷带。你来到桌前,将双手背在身后安静地看着他。很快他解开了绷带,将左手臂完全摊放在桌面上,然后一言不发地看向你。

 

你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左臂从桌面上捧起来,用手在他的小臂上来回地抚摸着。

 

“果然非常完美。”你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不愧是我精心制作的义肢。”你故意用陶醉的语气说道。

 

“无聊!”诺伊特拉抬起右手用力推开了你,在你松开手后,那只金属材质的左臂无力地落回到桌面上。“有时间说些废话不如赶快把你那些该死的工具拿来!”

 

你摊开手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你没必要冲我发脾气,到现在为止你的手臂还不能灵活地运动可不是我的错,我说过的,适应的过程需要时间。”

 

见他不作声,你走向房间的另一边将调试义肢需要的工具箱拿过来,拉过椅子坐在他的面前。

 

“把左边的袖子脱掉。”你说道。

 

他阴沉着脸褪下左半边的衣服,左侧肩头到上臂被绷带紧紧包裹着,能够辨别出肌肉的形状,从肘部向上一点的位置开始完全被金属部件取代。你拿出螺丝刀,将义肢上的接线一根根解开,然后再一根根连接到电针仪上。连接好以后,你看向他。

 

“那么,开始了。”

 

“别废话!”他不耐烦地说道。

 

你拧开了开关,他上臂残存的肌肉顿时猛烈地抽动起来,出于对他恶劣态度的报复心理,你一上来就将电流调到最大,恐怕会造成剧烈的疼痛感,但他却一言不发,只是紧咬着牙关,看着自己的肌肉伴随着电流的通过有节奏地收缩着。

 

你抬手将电流调小了一点。

 

“干什么?”他问道。“之前的强度就刚刚好!我可是希望能快点活动起来啊!”

 

“我有我的治疗方案,希望作为患者的你可以安静一点,不要对我的说法说三道四。”你说道,“我可不希望我的得意之作因为你的愚蠢毁在这里。”

 

“切,患者?真是笑死人了,反正说到底你这家伙也不过是把我当成试验品吧!”他扬起眉毛凶恶地说道。

 

“这个说法倒也不错。”你笑起来,“其实我还是对你抱有感激之情的,说到底,也是因为你在那场轰炸中丢了胳膊,我新开发的智能义肢测试才能进展得这么顺利。。”

 

这个鲁莽的男人在平安夜的那场轰炸中失去了一条胳膊,事实上你倒觉得他是相当走运的,毕竟在那天晚上执察队损失惨重,许多人丢掉了性命,而相比之下仅仅丢了一只手臂的他完全称得上是幸运的。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你的伤口可是相当整齐,倒是一点也不像被炸掉的,反而像是——”,你停顿了一下,“——被砍断的呢。”你盯着他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出了你的结论。

 

“闭嘴!”

 

他激烈的反应证明了你的猜测,在那天晚上他拖着失血过多的身体来到你这里时,你没有立即追问他事情的原委,但在当时你便看出他的手臂显然是被某种利器斩断的。他的伤口表明了他的失败,而失败对于这个自尊心极高的男人来说是难以容忍的,你非常清楚这一点。

 

“那种家伙......”他低着头,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道,“只要等我的手臂恢复,那种家伙,我一下子就能......”

 

你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的鲁莽,他的冲动,他的激烈,所有的感情都让你感到难以理解。你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喜欢将精力和体力消耗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你不明白这些野蛮的行为究竟有什么意义,你不明白。

 

为什么大家都是这样的愚蠢呢。

 

你突然感到有些疲惫,于是闭上嘴,决定不再说话。

 

治疗结束后,你将工具一样一样地收起来,而他吃力地用右手将左手塞进衣服袖子里。

 

“你不必那么紧张,只要按照我的说法来做,很快就会恢复到原来......不,比原来还要好的状态。”

 

他没有理会,转身朝门口走去。

 

“事实上,如果你当时听取我的意见,将整个左臂摘除全部换成义肢的话效果恐怕会更好些的。”你的话让他停了下来。“现在重新进行替换也不晚。”你说道。

 

他转过身来,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看着你。

 

“你听好了,就算借助了你的一点该死的技术,我的身体也比你那些人造的机械要强上几百倍,你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所以闭上你的嘴!”

 

“哦呀,别激动。”你平静地说道,“只是一个提案罢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你上前一步。“如果改变主意的话,随时欢迎过来。”你说道。

 

他再次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极度厌恶的表情,那种表情你并不感到陌生。他看着你,慢慢地眯起眼睛。

 

“你还真是让人想吐啊!”他轻蔑地说道。

 

你推了一下眼镜,脸上逐渐浮现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多谢夸奖。”你说道。

 

&

 

天才是不需要人来理解的。

 

即使提出问题,也不会有任何人来给出令你满意的答案,那么与其那样,不如从一开始便不对他人的理解抱有任何形式的期待。将生活变为只属于自己的游戏。被称为疯狂也好,病态也好,尽管偶尔会产生孤独的感觉,但你知道,身为完美之人,那种程度的不适仅仅是不值一提的副作用罢了,自己只要平静地接受它,将这些感受纳为自己的一部分,便可以不被任何常理所束缚,自由地生活下去。

 

哪怕永远没有一个能够与之对等的谈话对象存在,哪怕永远不会有人来破解自己的谜题,哪怕那种孤单的感受将永远持续下去。那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你是这样认为的。

 

你看着屏幕上诺伊特拉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时,内心几乎没有什么波澜,你知道自己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态。

 

然而忽然之间,有什么吸引了你的注意力。

 

你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快步地冲到屏幕前。

 

在小小的子屏幕画面中,本应紧闭着的实验室以及资料室的门,此时竟然全都大敞四开着。

 

有人闯了进来。

 

不,那是不可能的!自己设置的热感应防盗系统,在没有得到自己许可的情况下,任何人,任何生物都不可能平安无事地进入才对!

 

你慌张地跑到操作台边,险些被绊倒,但你顾不上这些,只想立刻调出之前的监控录像。你需要知道,在自己离开的短短一个小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画面快速地倒退着,忽然你松开了用力按在回放键上的手指,目瞪口呆地盯着屏幕。

 

那是一个穿着非常奇特的男人,在没有使用任何暴力的手段的情况下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你精心设置的要塞,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人。他们同样轻易地进入了你的实验室。不久之后,男人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而那个女人捧着搜刮来的战利品,跟在他的身后,他们就这样朝着出口走去。

 

然而在离开的前一刻,那个男人却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来,四下搜寻着。你不知道他在找些什么,直到他将脸转向藏在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时,你才意识到,他在找这个。

 

你用颤抖的手将画面放大,聚焦在这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入侵者的脸上。

 

那张脸上戴着一张诡异的黑白面具,在夜视的绿色画面中显得让人更加毛骨悚然。男人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镜头,他的目光非常锐利,你甚至感觉他的视线径直穿透了屏幕,与你的视线交汇了。

 

在确认自己找准方位以后,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你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血液涌向你的头顶。他张开了嘴,你听不到声音,只能盯着他的嘴唇,试图辨认出他的口型。他的话不长,说完后便咧开嘴笑了起来。紧接着便带着那个女人很快消失在了画面中。

 

他只说了一个很短的词语,却让你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在了那一瞬间,你的身体丧失了全部力气,双膝一沉,只能顺势跪坐到了地面上,大口地喘息着,胸口的起伏却迟迟无法平复下来。

 

“萨尔阿波罗·古兰兹。”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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