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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土/上》 Chapter60

60.[夜晚] 


吉良坐在沙发里,双手有些紧张地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沙发的质地恰到好处,然而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用一个放松的姿势倒在靠背上,只能以一种僵硬地姿势端坐在位于偌大起居室中央的沙发里,看着在料理区操作台后面愉快地忙碌着的银发青年,犹豫着自己是否应该主动开口同他聊天,如果开口的话,自己又应该说些什么。

“井鹤,这里还有麦茶哦,喝完的话再来加。”在他犹豫着的时候,市丸银开口说道,“话说……你坐得也太端正了吧,我光是看着都觉得累了,放松一点啦。”

“是!”尽管被房子的主人指出要放松一点,但吉良只是在座位里晃了晃身体,又恢复了原先的姿势。市丸银看着他微微扬扬眉,露出略带无奈的笑容。

“市丸先生,果然还是请让我来帮忙吧……”吉良再次提出这个被银发青年否定了许多次的请求。

“好了,井鹤就坐在那里休息就好了,”银用温和但不容抗拒的语气再次否决了他,“全部都交给我就好了,毕竟我这里可是难得来一次客人……”他自言自语般说完后半句,继续用勺子搅拌着手中碗里的酱汁。

“是……”吉良只好放弃,伸手拿起面前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麦茶。这栋位于近城郊的别墅是蓝染惣右介为市丸银安排的住处,尽管此前到这里接送过市丸银许多次,但真正进到这栋房子里还是第一次。吉良再一次默默环视大厅,除了编织考究的地毯,房子里也不乏看上去便价格不菲的装饰品,通往二层的螺旋式楼梯把手刻着精致的雕花,悬在头顶的吊灯有些太过明亮,对于银发青年一个人来说,这栋房子实在太大了。虽然无论是家具还是日常用品都一应俱全,但这栋房子却莫名缺乏烟火气息,和住在这栋房子里的人一样。吉良看着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的银发青年,对于他会邀请自己到他家做客并亲自下厨感到非常意外。

吉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看着他眼下若无其事甚至可以说是愉快的样子,吉良很难将几天前看到的那个浑身沾满泥土看起来有些失魂的他联系在一起。自始至终吉良也没能开口询问他那天究竟去了哪里。

“好了!井鹤,完成了,可以开饭了!”银发青年的话打断了吉良的思考。

“是。”吉良站起身看向餐桌,惊讶地发现在自己出神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看起来相当精致可口的菜肴。银解下腰间的围裙,看着吉良诧异的表情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拉开餐桌边的椅子,煞有介事地伸出手来。

“客人请坐。”

吉良小心翼翼地在餐桌边坐下,银拉开椅子坐到了他的对面。

“那么,我们开动吧,井鹤。井鹤?”

“.…..好厉害,市丸先生。”吉良沉默良久,终于由衷地吐出这样一句。

“没什么啦,其实都是很简单的东西。”银轻描淡写地说道, “对了,忘记拿饮料来了,井鹤要喝酒吗?”

“不,之后还要开车回去,酒就先……”

“是吗……”银若有所思地说道,紧接着起身拿了两只玻璃杯和果汁回来。将倒满的杯子放到吉良面前,又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举了起来。

“干杯,井鹤!”

吉良端起杯子,小心地向前探去,银向前一举,两只杯子轻轻地撞在一起。

“干杯!”

放下杯子,两人举起刀叉。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井鹤?”

“是,非常美味。”吉良答道,食物的味道无可挑剔,得到这样的回答,银发青年心满意足的笑容,这是个应当感到快乐的时刻,但吉良却感到不可名状的落寞,他在想,当银发青年独自回到这间没有其他人的房子时,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井鹤平时自己做饭的吗?”银主动和安静用餐的吉良搭话。

“是,虽然工作时会在外面随便解决,不过平时回到家大多数时候是自己做饭,但做的都是些简单东西罢了。”随着胃袋被美食逐渐填满,吉良也渐渐放松下来。“倒是市丸先生,料理的水平已经可以用专业来形容了。”

“不不,我只是以前经常做菜,最近这样的机会反倒少了。”市丸银笑道,“不过我倒是不讨厌做菜哦,无论是自己吃还是做给别人吃。”

吉良的脑海中浮现出松本乱菊的样子,即使到现在他也始终不清楚二人的关系,仅仅是从此前乱菊的失态确认了自己之前的猜想,他们有着复杂的过去,而那过去是自己无法触及的。

“井鹤,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或许是察觉到了吉良突然的沉默,银用玩笑般的语气再次挑起话题。

“不……有钱人家什么的,远远谈不上的。”吉良慌忙地否认到。

“是这样吗?不过井鹤身上有那种感觉呢。”银已经放下了刀叉,一只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注视着吉良。“端庄。”他伸出一只手指指向上方,补充说道。

“不……怎么会,”吉良也放下了刀叉,垂下眼睛躲闪着银的目光。“大多数时候别人只会说我是个阴沉消极的人,像市丸先生这样的评价,还是第一次……”

“没那种事。”银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严肃。吉良抬起头来,发现银发青年正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

“没那种事哦,”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市丸银又重新眯起眼睛露出笑容,但语气依旧十分坚定,“井鹤只是安静又认真罢了,对自己再自信一点也没关系。”

听到这样的评价,吉良有些发愣。一直以来自己都因过于内向敏感的性格而苦恼着,大多数时候周围的人们都在劝说自己应当再开朗一些,而面前这个认识短短几个月的男人却从无数的形容词中挑出了未曾从他人口中听过的词安置在自己身上,仿佛已经看清了他,将正面的他从暗处抽离出来摆在他面前,一瞬间吉良甚至愿意相信,就这样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
  但是等等。吉良迫使盲目乐观的自己停下来。他看清了自己,那么反过来呢?

“市——”

银突然站起身,“井鹤,反正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去兜兜风怎么样?”

对于银发青年的请求,吉良无法拒绝。这是一个应当感到快乐的夜晚。


&


他们在夜晚的街道上穿梭。

吉良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或许十几次,又或许几十次,浓稠的夜色在车窗外向后奔驰而去,两个人都不发一言,吉良是个沉默的司机,而银也始终是个安静的乘客,这场景如此熟悉,甚至说有上百次自己都不会觉得奇怪。吉良感觉在和银相处时,时间流逝的方式似乎都变得不同寻常起来。他总是习惯性笑着,吉良始终猜不出那笑容后面是怎样的心情,而当他沉默下来,情绪的踪迹更无处可寻。

吉良不清楚当他面对其他人时是怎样的,是不是也会有这样密不透风的沉默降临,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同自己在一起他才会这样安静。吉良想到蓝染,他将自己安置在市丸银身边自然是有道理的,事实上吉良在起初是心存疑虑的,如果换作一个健谈的对象而不是寡言的自己他是不是能够更自在一些呢?但吉良发现事到如今,他无法想象银和其他人相处的样子。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这个男人多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类似于责任的情感,他现在甚至开始觉得伴在银身边的理应是这样的自己。

吉良停下车。他们已经到达了市丸银要求的目的地,环绕着城市的大运河。两人走下车,市丸银在前,两人慢慢朝堤坝边的栏杆走去。夜晚的运河同黑暗融为一体,冰冷的河水在堤坝下暗自涌动,四周没有其他人。吉良看着站在堤坝上银发青年,在夜幕下他伶仃的背影在吉良眼中显得格外孤单。吉良想起自己曾经解答过他的疑问,关于运河的另一个别称,黑棺。据说在很久以前城市作为流放地,无数犯人的骨灰被倾倒进运河当中,在夸张的谣言当中,下游的水甚至因此被污染为可怕的黑色。尽管只是一个毫无根据的谣言,但这个名字却像其他怪谈一样流传了下来,背负着死亡,振颤着耳膜的水流声因此无端地多了一丝不祥的意味。吉良不明白银为什么选择来到这里。

吉良知道他作为谈判的代表即将前往首都,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要由他独自一人前往,哪怕允许他只带上一人同行,吉良也愿意拼命去争取这个机会。但那终究是无法实现的。此刻他站在银的背后,这样注视着黑暗中他的背影,再一次感觉到看着他慢慢走向教堂废墟时那种恐惧。他能够理解松本乱菊在机关的成员出了事故后立刻来制止银前往首都时的失态。银的背影让人觉得,如果不做些什么任由他这样下去,他就会安静地消失在那片黑暗当中。

然而这一次,吉良发现自己没有勇气走上前去站到他的身边。银的背影似乎在无形中制造出一面透明的墙,拒绝他的接近。

先是一滴,紧接着又是一滴,雨水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冰冷的冬雨落在身上,迅速打湿了衣服。吉良冷不防打了个寒颤。他伸手将外套的帽子扣在头上。开始呼唤市丸银。

“市丸先生,我们走吧!”
  雨越落越急,雨水奋不顾身同河水融为一体奔向下游。银发青年依然站在那里。

“市丸先生!”吉良焦急起来,并非因为越下越大的雨。

在吉良准备冲上去将银拉回车里时,银突然转过身来。

吉良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愣住了。

他在笑。

“市丸先生……”

“我们回去吧!井鹤!”

 他的语气异常的开朗,吉良什么也说不出。

这是一个应当感到快乐的夜晚。


&


“来,井鹤,热茶。”

“谢谢,市丸先生……”吉良接过热茶杯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洗过热水澡,换上了银为自己找出来的干燥的衣服,被雨水浇得冰凉的身体总算开始逐渐恢复温暖。

“真是没想到会毫无预兆突然下起雨来,这里的冬天还真是可怕啊。”银边说边用干毛巾擦着从发尾流向脖颈的水。“井鹤干脆今晚在这里过夜算了。”

“不……那怎么行,会给市丸先生添麻烦的,我再等一小会衣服干了之后便回家去。”

“我倒是没关系啦……”银用无所谓的态度说道。“对了,井鹤要吃柿饼吗?”

“柿饼?”吉良一时没搞清状况,但银发青年已经站起来兴冲冲地冲向厨房,很快拿着一个巨大的保鲜袋回来了。

他把保鲜袋放在桌上打开袋口,一股浓郁的柿子芬芳从里面飘出来。这个几乎可以捧在怀里的大袋子当中装满了黄澄澄的柿饼。

“这是……”

“是我自己做的哦,尝一尝吧!”还没等吉良问完他便抢先解释道。

“是……”看着银兴致勃勃的样子,吉良很难说出自己不喜欢吃柿子的事实。他从满满的袋子里挑了一个比较小的柿饼咬了一口,果实的甜味瞬间蔓延至整个口腔,还带着一点柿子特有的干涩口感。吉良微微皱眉,抿了抿嘴唇,努力咽了下去。端起茶杯试图用水将涩味冲淡。

“井鹤不喜欢吃柿子吗?”

“.…..”没想到细微的表情竟然将自己出卖了,吉良感到有些懊恼惭愧。“不,很甜很好吃。没想到市丸先生还会做柿饼呢。”

“因为小时候经常吃,前段刚好有时间就顺便做了些,结果一不小心做了这么多。”银发青年笑眯眯地说道,将袋子推到吉良面前,“井鹤把这些拿回去吃吧,吃不了还可以分给其他人。”

“不,这么多实在是……”吉良伸手推脱着,忽然身体一歪,感到力量被抽走一般,伏倒在桌面上。他感到不可思议,只能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市丸银。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他努力地张大双眼,试图看清银发男人的面孔。

吉良依稀辨认出银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对于他即将失去意识这件事没有丝毫诧异。吉良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却只想努力地伸出手抓住他。

“晚安,井鹤。”吉良最后听到银发青年轻声说出的这句话,还没等他辨认出这句话中带着几分歉意和几分悲伤,睡意便不由分说将他卷入黑暗之中。


&


松本乱菊习惯在睡前喝上一小杯红酒,这能够让她的睡眠持续整个晚上。

但这天晚上,尽管她喝得甚至比平时还多了一些,却在深夜猛地惊醒了。她或许做了噩梦,但却回忆不起梦的内容。她起身,发现距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她试图再次入睡,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睡着。

外面在下雨,是一场突如起来的冬雨。这让她想起小的时候,孤儿院的冬天总是彻骨的寒冷,在下雨的夜晚,潮湿的寒气会漫进房间,让人不停地发抖,即使将被子从头包到脚底也依然无法抵御寒冷。而这个时候,银发男孩总是抱着被子悄悄地溜进自己的房间,靠在她身边,用两条薄薄的被子将两个人包裹在一起。他们紧贴着彼此,握着对方的手,交换着身体的温度,身体不可思议地停止了发抖,她感到自己慢慢暖和起来,在男孩身边,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乱菊发现自己的手机在震动。

来电号码被隐藏了,她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就是为了接到这个电话才会在这样一个深夜突然醒过来的。

她接起电话。

“喂?”她听到自己用带着倦意的声音问道。

电话那端没人说话,乱菊仔细听着,只能听到模糊的白噪音,似乎是外面的雨声。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仔细辨认,似乎能分辨出微弱的呼吸声。

乱菊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捧在掌心,仿佛稍微明显的动作都会让什么重要的东西瞬间消失不见,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着,这通没有人开口的电话持续了不知多久,无论是她还是对方,都没有将电话挂断。

乱菊看着窗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她终于用颤抖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银?”

电话那端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几秒钟后,对方突然挂断了电话。

乱菊将手机慢慢地从耳边拿开。屏幕暗了下去。她看向窗外,天边似乎已经泛起微弱的青色。她感到自己的脸颊很凉,她用颤抖的手指探向自己的脸。

她发现,自己流泪了。


&


当吉良猛地惊醒已经是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了。他掀开陌生的被子,从陌生的床上起来。

他冲下把手刻着精致雕花的二层螺旋式楼梯,来到宽敞得不像话的大厅,名贵的木质地板上铺着编织考究的地毯,墙上挂着看上去便价格不菲的装饰品,餐具全都已经清洗干净整整齐齐地收进了橱柜当中。

吉良在房子里奔跑着,呼唤着那个名字,却始终没有应答,唯有他自己苍白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

这栋房子对于一个人独自居住而言实在是太大了。

最后他终于跑累了,失去了所有力气坐在了地板上。

他终于绝望地意识到,市丸银离开了。



TBC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这里,这近两年的时间里生活发生了许多变化,这个故事也因此搁浅了太久。终于鼓起勇气重新试着开始写了,今后或许会改用第三人称的方式来进行叙述。

还有许多想说的。

总之感谢看到这里的你,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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