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平短篇】圆满结局

· 迟到的生贺

· 胡扯架空 ooc注意

1

蓝染从方向盘上抬起左手，用食指尖轻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冷风从仪表盘旁边的空调呼呼地吹向后排，坐在副驾驶的金发男人打了个呵欠，开始在座椅里不安分地扭动身子，试图寻找一个舒服的坐姿，看起来相当不耐烦。

这不能怪他。蓝染顺着挡风玻璃看向前方。在过去的二十分钟里，眼前的光景丝毫没有任何变化。假日出行的私家车排起长龙，将公路的四排车道堵得水泄不通，而对向从温泉岛返回市中心的路上则几乎没有车经过，平整的柏油路面被正午的阳光晒得闪闪发亮。前面的车里不时有人探出身子向前瞭望，远处隐约传来的鸣笛声带着焦躁的意味。

“啊——真够烦的！”金发男人终于忍不住抱怨起来，“早知道就不来凑什么烟火大会的热闹了，照这个速度能赶上才怪吧！”

蓝染转头看向他。一副巨大的茶色墨镜遮住他的半张脸。蓝染低头看了一眼戴在左腕的手表。

“烟花大会开始的时间是晚上七点，还有7小时35分钟，应该没有问题的。”

“嘁——”听到蓝染一本正经的回答，平子发出不屑的声音作为回应。或许是吹够了空调，他伸手按住车窗按键，玻璃缓缓下降。他撑起身体，将头探出窗外，伴着尾气味儿的热浪瞬间扑面而来，他立刻缩进车里，关上了车窗。

“可恶！怎么这么热......”说着他将墨镜从鼻梁上摘下来，泄愤似的把它扔在面前的储物箱上，调整空调的风向朝向自己，然后用力向后靠在椅背上。

蓝染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如果让金发男人看到自己的笑容，他一定会大发雷霆。

“要听音乐吗？真子？”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蓝染提议道，“车上还有几张你拿来的CD。”

金发男人扭过头。似乎注意到蓝染嘴角微妙的弧度，他皱了皱眉，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伸手拉开面前的储物箱，里面的东西不多，除了几盒车载唱片外，还有一瓶防晒霜，一包纸巾，一支圆珠笔，一本便签条以及一条口香糖，几乎全都是他的东西。他胡乱翻看了一下那几张唱片，最后却一张也没动，只是把口香糖拿出来，有些用力地关上了储物箱。

“怎么了？不听了吗，真子？”

“啊——在这种地方听一点气氛都没有。”他不太高兴地说着，抽出一条口香糖送进嘴里。

注意到蓝染的视线，平子扭头看向他，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手里的口香糖。他把糖举起来。

“要吃吗？”

“是，”蓝染愉快地说道，“拜托了。”说着微微张开嘴。

平子恼火地压低眉毛，似乎想要发作，但看到蓝染执着的笑意，最终放弃一般，抽出一条口香糖，拆开包装，有些粗暴地把长方形薄片状的口香糖送进蓝染口中，然后把手里剩下的包装纸揉成了圆球，不太高兴地将脸别过去。

“谢谢。”蓝染心满意足地说道。

前面的车子向前移动了二十米，蓝染缓缓地跟进。

“我要到后面去。”金发男人宣布道，说着翻身跪在座位上，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搭在蓝染的肩上，撑起身子灵巧地从副驾驶移动到了后排，坐在了正中间，舒展开双腿。蓝染小心地调整空调的风向，避免让冷风直接吹向后排。他抬起眼睛，从上方的后视镜刚好能看到金发男人的脸。他们在后视镜中对视了几秒，紧接着金发男人的脸从后视镜里消失了。他躺倒在后座上，将双膝缩上座椅，把脸埋进臂弯里。

他们谁都没说话，而远处的鸣笛声也突然间停了下来。在沉默之中，车子又向前移动了十米。

“真子？”

“干什么？”平子不耐烦的声音从臂弯间传出来。

“最近，我想到了一个新的故事。”

“诶——那不是挺好的吗？”男人不太认真地应道，“大作家蓝染老师时隔九个月的新作，一定能畅销的。”

自动过滤掉他语气中的挖苦，蓝染继续说道。“故事的内容，我想和真子说一说，听听你的看法。”

“哈？”男人的声音提高了一点，“我又不是负责你的编辑，那种事应该和桃去商量的吧？”

“说的也是，”蓝染说道，“不过这部小说中的两名主要人物，是以真子和我为原型的。”

金发男人的脸重新出现在后视镜里，他从后座上坐起来，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对着后视镜中的蓝染眯起眼睛。

这个人究竟是怎样成为编辑的呢？在五年前，蓝染第一次见到平子，这个问题便出现在脑海中。那时的他作为获得青年文学奖的新人作家刚刚出道，签约了第一部长篇小说，而负责他新作的编辑就是这个男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不像是适合编辑这个职业的人，高调惹眼的服装，略显轻浮的性格以及过于随意的说话方式，做起事来也丝毫不遵循常理。在写作小说的过程中，蓝染经常要做好在任何时间接到他电话的准备，当然，他打来电话绝不是为了夸奖蓝染的。

这个人大概是讨厌自己的吧。蓝染始终这样认为。自己的作品在当时已经得到了业界内广泛的认可，但只有他从未对自己给予过任何肯定，相反，他近乎刻薄的态度几乎让蓝染开始质疑自己。蓝染发现平子起初似乎对他怀有深深的不满，而且这种不满并非仅限于对他的作品，似乎就连自己的存在都会引起他的反感，至于原因，蓝染始终没有想通。

不过，在后来得知平子是业界内首屈一指的编辑时，蓝染倒并没有觉得多么意外，随着与平子的接触，他发现在那个人散漫的外表下是无比缜密清晰的心思，虽然态度总是过于严苛，但在蓝染遇到瓶颈时，又总是他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使蓝染茅塞顿开。即使是一些叙述晦涩的部分，他也能够轻易理解蓝染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说啊......这里要写得再清楚一点！就算我能明白，读者也不见得能看懂你在说什么啊。”蓝染不记得有多少个晚上，他们坐在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里，金发男人一边用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子一边这样指责他。

虽然过程有些艰辛，但托他的福，小说最终顺利完成，并取得了相当的反响。然而在小说顺利出版后不久，蓝染接到了一个年轻女孩的电话，电话那端女孩用温柔胆怯的声音称他为“蓝染老师”，并介绍自己叫做雏森桃，今后将代替平子作为他的小说编辑。

挂掉电话后，蓝染思考了一会，得出结论，是金发男人主动提出不再担任自己的编辑的。他又思考了一会儿，回想着那几个月里的种种，最终，他拨通了平子的电话。

后来，当蓝染回忆起他们成为恋人的过程时，觉得一切环节都有些顺理成章的意味，当他第一次抱平子的时候，就意识到一切本该如此，从他第一次见到平子的时候就知道。至于当时平子在想些什么，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一向反感自己的他又为什么会同意被自己抱，这一切蓝染都没有问过。因为他知道，以平子的性格，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

 

“在这部小说里，主人公以我为原型，而另一个主要人物，主人公的上司则是以真子为原型的。”蓝染说道。

“那是什么恶趣味的角色扮演啊......”后视镜中的平子露出有些嫌弃的表情，但蓝染知道，这种直言不讳的吐槽反倒说明他对自己的话产生了兴趣，于是他继续说了下去。

“小说中的这位上司习惯于逃避工作，而主人公则总是负责为上司善后——”

“喂！”平子有些恼火地打断蓝染， “逃避工作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说得好像只有以你为原型的那家伙在认真工作一样？再说拿我做原型写小说，这根本就——”

蓝染勾起嘴角，“别生气，真子，让我说完吧。”

蓝染的话让平子稍微冷静了一点，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也知道，蓝染未必是真的打算将这部小说完成并发表出去，这仅仅是他头脑中的一个想法，作为眼下打发时间的话题才会提出来。如果自己认真去和他计较反倒显得愚蠢。虽然从来没有对蓝染提起过，但实际上自己是欣赏蓝染的能力的，他有才能，能够写出吸引人的故事，从读到他的第一部小说时平子就知道。尽管不少人半是恭维地对他说过，蓝染作为作家取得成功，身为编辑的他是功不可没的，但他始终认为，自己其实并没有给过蓝染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仅仅是在他有些迷惑的时候给出了一点提示，让他看清自己早就已经知道的事情罢了。

干脆听听看好了，平子心想。反正被堵在路上也无事可做，更何况自己对于蓝染会以他们的原型写出什么样的故事也多少有些兴趣。

见平子不再说话，蓝染再次说下去。

“在其他人眼中主人公是个认真负责的完美属下，但他的上司却不这样认为，他认定那只是他的表象，而真实的他是个危险不能信任的男人。在所有人中，只有他一个人看清了主人公的本质，”

说到这，蓝染停顿了一下，看看金发男人的反应。他依然不作声，但并没有打断他，于是蓝染接着说下去。

“为了防止主人公做出危害他人的举动，这名上司才选择让他作为自己的下属，为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平子轻哼了一声，“我说啊......与其说是写小说倒不如说是你对自我性格的剖析吧？实际上你也是这样的吧，之前我竟然听到桃对别人夸奖你说——”说到这，平子突然停了下来，随后烦躁地摆了摆手。“算了，”他放弃般地靠在椅背上，“继续说。”

蓝染抿了抿嘴唇，准备继续讲下去，然而就在这时，前面的车突然前进了一点，紧接着，如同打开闸门一般，道路突然畅通起来，车子一辆辆拉开距离，露出被阳光晒得闪闪发亮的柏油路面，平子猛地坐直身体，发出一声感叹。

蓝染向后视镜望了一眼，金发男人正看向窗外，满脸欣喜。蓝染弯起嘴角，踩下了油门。眼下他们还有路要赶，至于故事，待会儿说也不迟。

2

“照现在的速度，再开两个小时左右我们就能到了。”蓝染说道。

他们的车在跨海公路上飞速行驶着，金发男人已经回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他将手肘搭在窗沿上，将脑袋凑在窗边闭上眼睛，任凭伴着海水气息的风迎面而来，将他的一头金色短发吹向脑后。听到蓝染说话，他回过头，捋了捋头发，凑近蓝染。

“你刚才说什么？”显然风声轻易就盖住了蓝染的声音。

“不，没什么，”蓝染说，金发男人的脸上舒畅的笑容让蓝染觉得这趟旅行是非常值得的。“我说再过两个小时左右我们就能到了。”

“哦，”平子再次凑近窗口，紧接着像想起什么一样，按下按钮，玻璃缓缓升起。

“惣右介，差不多要到下一个服务区了吧，等一下从辅道下去，在服务区休息一下吧。”

“怎么了真子？要去洗手间吗？”

“才不是啊呆子！”平子有些恼羞成怒地反驳道，“开了这么久，也差不多该休息一下了吧......”他的声音逐渐变小，几乎要被车轮声盖过，但蓝染却听得清清楚楚。他愉快地笑了起来。

“嗯，说的也是。”

3

蓝染对着洗手间的镜子将凉水拍在额头上，感到清爽了不少。他用纸巾将额头擦干，把别在领口的眼镜重新架在鼻梁上，走出了洗手间。服务区的快餐厅内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客人，金发男人坐在窗边的卡座里，面前放着两杯咖啡。

蓝染走过去，在平子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喝吧，”金发男人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将咖啡杯推到蓝染面前，“味道还不算太差。”

“谢谢。”蓝染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虽然不是很浓，但就公路脚下服务区简陋的快餐店来说水平已经相当不错。蓝染放下杯子，顺着平子的视线望向窗外，从这里已经能够看到岛上的山峦，时值盛夏，山峰被茂盛的植被覆盖，呈现出盎然的深绿色，与碧蓝的天空十分相称。眼下正是度假的好时候。在一起五年时间已经相当不短，然而因为工作的关系，像这样两人单独驾车出行的机会倒并不多见。两个月前的某个晚上，蓝染打开邮箱，第一封便是温泉旅游胜地宣传烟火大会的广告邮件，就在这时平子刚好经过他身后，看到了屏幕上的宣传照片。

“要去吗，真子？”蓝染问道。

“去也好啊。”平子随口答道。

就是这样简短的对话促成了这次旅行。

快餐店内播放着气氛轻松的流行乐作为背景，年轻的女孩坐在收银台后，对着电脑敲击着键盘，对店里的客人在谈论些什么并不关心。

“对了，”蓝染拾起之前的话题，“刚才的故事，还没有说完。”

平子做了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那就继续说吧。”他用随意的口吻说道。“刚才说到哪来着？”

“小说里的那名上司为了监视主人公的举动，让他成为了自己的属下。”

“哦，对了，”平子端起杯子，“也就是说，这个主人公是打算做什么过分的事来着？”他对着蓝染扬起眉毛，露出不太信任的表情，眼下的他似乎已经将小说中的人物与现实中的蓝染重叠在了一起。但蓝染倒也不介意，平子还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这让他感到很高兴。

“他有一套自己的理论，所谓的权威是用来推翻的，所以他准备颠覆社会的规律，建立一套更合理的法则。”

“......这已经不是过分的范畴了，完全就是个犯罪者吧？”平子有些无奈地吐槽道。

平子的表情让蓝染忍不住笑起来。“按照大多数人的理解，这么说倒也没错。”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是的，在其他人眼中他依然是一个完美的属下。除了始终怀疑他的上司。”

“那他的上司是怎么发现的？他发现了什么证据？”

“不，没有任何证据。”

平子皱起眉，“就是说是直觉？”

“是的，可以这么说。”

平子将杯子放下，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蓝染没有打断他。

“不过，”平子抬起头来，看着蓝染的眼睛质疑道。“照你这么说，仅仅是因为毫无依据的直觉就特意一个无关的人放在手下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未免也太费心了吧？”

“真子的意思是？”

蓝染注视着平子的眼睛，等待他的解释。

“不，”平子突然移开了视线，“算了，没什么。继续。”说着再次端起了咖啡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过似乎还不打算说，眼下还是由自己继续讲下去为好。

“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主人公必须将怀疑他的上司除掉。他谋划了一次意外，并将所有责任都嫁祸到他的上司身上，所有人都相信了。就这样，他的上司被赶到了社会的最底层，而他则顺利地坐到了上司的位置。”

“喂......惣右介......你说这个上司是以我为原型的对吧？”平子眯起眼睛，用有些危险的眼神看向蓝染，“我看你的这个故事纯粹只是为了泄愤吧？”

“怎么会，”蓝染忍不住笑起来，“小说中的人物并不是我们，仅仅是沿用了我们的一些特征而已。”

平子依然一脸的不信任，显然他还在怀疑蓝染构思这个故事的动机。蓝染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点。

“这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而已，真子，”蓝染说道，“我只是想听一听你对这个故事的看法罢了。”

平子移开视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叹。

蓝染看了一眼手表，端起杯子，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

“休息得也差不多了，我们走吧，真子。”他用爽朗的声音对平子说着。

平子不太情愿地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似乎依然对蓝染的故事感到深深的不满，然而看到蓝染一如既往上扬的嘴角，他终于轻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4

预定的旅馆位于山上，进入岛内还需要再开上一段山道才能到达。平子从车窗探出脑袋去看山脚下的海滩，距离烟花大会还有三个多小时的时间，海滩上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游客，工作人员也开始了最后的准备工作。

“真子，等一下怎么办，我们也到海滩上去看吗？”

“嗯......等一下再说吧！”平子不太耐烦地答道，“总之先到房间把行李放下然后洗个澡，这鬼天气......什么也没做就出了一身汗。”说着伸手扯了扯衣领。

在停车场把车停好，还要再往树林深处走上一小段。他们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拉杆旅行箱和一只手提包，蓝染自然地全揽在自己身上，平子在前面走着，背微微弓起，看上去有些疲倦，蓝染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金色的发尾在肩头扫来扫去，发现自己丝毫不觉得疲惫。

终于，眼前的视野突然变得开阔起来，绿林之间漆成朱红色的传统日式建筑，这便是他们的目的地。虽然之前已经在网站上看过了旅馆的照片，但实际站在这里才感受到这栋建筑的气派。平子发出一声感叹，朝着大门走去，蓝染拖着行李箱，也加快了脚步。

由于地理位置和不菲的价格，普通的家庭并不会选择这里落脚，也正因如此，虽处旺季，但这里却有着难得的宁静，这也正是蓝染选择了这里的原因。房间位于三楼，宽敞的和室，虽然位于山顶，但设施却是无可挑剔的。平子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看起来相当满意。蓝染放下行李，走向房间里紧闭的拉门，伴着哗啦的声响门板被拉开，露出了木质的檐廊，正那扇门外，是种满了白色花朵的庭院。

蓝染回过头来看向平子。

本来在房间里四处走动的平子此时停了下来，看到外面的庭院，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慢慢地朝站在门口的蓝染走过去，插在口袋里的手不知不觉地滑了出来，他来到门边，在蓝染身边停下来。房间的视野意外地很好，甚至可以望得到远在山脚下的海岸。在傍晚的余晖中，粼粼的海面看起来非常平静，阳光已不再是正午间刺眼的白色，而是变成更为温和的金色，太阳正不易察觉地朝着海平面一点点移动。蓝染转头看向身边的平子，后者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远方，看起来有些出神。

他看起来很高兴。蓝染心想。他再次由衷地觉得选择了这里是正确的。

一时间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眺望着远处的海面，此时海岸上一定已经十分热闹了，然而风并没有将那里的喧闹声带到他们耳边，风只是轻轻吹过，吹动了悬挂在他们头顶的风铃，风铃轻轻摇曳，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沉默。

“累死了——”平子转了转脖子，“我要先去洗个澡。”说着便转过身走进屋里，打开行李箱开始翻找衣物。

“那么，我也一起去好了。”蓝染说着也走了过去。

平子停下来，抬起头看向蓝染，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只是洗澡而已，”平子有些无奈地强调道，“别动歪脑筋。”

“是。”蓝染愉快地答道。看到平子对着自己眯起眼睛，蓝染知道，自己的答案并没有使他信服。

5

虽然是夏季，但在冲过身子后泡在被花朵环绕的露天温泉中也非常惬意。时间尚早，浴场内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没有其他人。蓝染看向平子，此时他正靠在石头边，微闭着双眼，看起来十分享受，一头金发被巧妙地别在头顶，露出平时看不到的肩颈部位。

蓝染在水中慢慢朝他凑近。

听到水声，平子睁开了眼睛。

“干什么，惣右介？”虽然是质问，但他的语气倒并不严厉。

“没什么，真子。”蓝染说道。“只是离得太远说话不太方便。”

“开什么玩笑，这地方这么安静，你就是跑到对面去说话我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他不太认真地反驳道，由于已经冲去了路途中的躁热，现在的他远比刚才有耐性。蓝染在他身旁的石头边停下，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再坚持。

“怎么样，真子？对这里还满意吗？”

“嗯——”平子拉长鼻音答道，“还不错。”

“那真是太好了。”他没有直接否定，想必对这里是相当满意的。蓝染心想。

平子再次闭上眼睛，翻身趴在石头上，蓝染便自然地看向他露出水面的脊背。

“之前的故事，”蓝染开口说道，“还没有说完，可以继续吗？”

“现在吗？”平子睁开一只眼睛看了蓝染一眼，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反问道，随即又闭上了眼睛。“也好啊，那你就继续说吧。主人公把他的上司赶到了社会的最底层，然后呢？”

平子的语气有些不快，似乎还在对以自己为原型的人物遭受到那样的对待而耿耿于怀，但蓝染却因为他还记得之前说到了哪里而感到高兴。

“他在原本属于上司的位置继续维持着自己完美的形象，但这只是他计划的一环。一边扮演着遵循法律的模范，一边在暗地里做着准备，等待恰当的时机实施他的计划。”

“......那他的上司呢？”

“已经知道了一切的他也在默默地活动，准备阻止主人公并向他复仇。但由于身体和精神在那场意外中都遭受了不小的打击，所以表面上来看他消失了相当一段长的时间，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主人公的计划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平子沉默着，他闭着眼睛趴在石头上，看上去如同睡着了一般，但蓝染知道他是在思考。

“我说，惣右介，”终于平子开口了，他睁开眼转头看向蓝染，“这个主人公是非常痛恨他的上司的吧？”

“不是的。”蓝染简短而干脆地否定道。或许是语气过于坚定，平子露出了有些诧异的表情。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突兀，蓝染调整了一下，让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不如说他一直都憧憬着他的上司。”蓝染解释道，“倒是他的上司，因为看到了他的本质，所以一直很反感他。”

说到这里，蓝染停下来等待着平子对此的评价，但这一次，平子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蓝染一会儿，然后闭上了眼睛，重新趴在了石头上。

蓝染再次看向他的身体，两片蝴蝶骨从没有多余脂肪覆盖的背上凸起清晰的线条，一直延伸至水下。蓝染已经非常熟悉这具身体，在认识平子之前，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欲望强烈的人，但在抱过平子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可以对另一个人的身体迷恋到这种程度。在两人的关系中平子始终是被动的一方，但蓝染知道他也并不讨厌，即使他有时会显得有些不耐烦，但总得来说他也是乐意被自己抱的。

然而在他们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他似乎并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虽然蓝染明白他是个重视隐私的人，但平子对于这段关系似乎始终是一种刻意隐瞒的态度。直到他们的关系持续了一年多之后的一天，蓝染提出了去看夜场电影，而他竟然罕见地同意了。然而，在等待电影开场的时间里，他们却遇到了出版社里共同的熟人，于是蓝染作家和平子编辑在交往的消息便这样不胫而走，当时平子还为此懊恼了一阵。当然，他不知道蓝染是提前了解到那位口风不严的熟人会出现在那里才提出去看夜场电影的。这一切正中蓝染的下怀，在那之后不久，他们便找了一处足够宽敞的公寓，开始了同居生活。虽然偶尔会发生争吵，但这段关系竟然也已经持续了五年之久。

蓝染一边回想着他们的过去，一边将手搭在了他的背上。

“你在干什么？惣右介？”平子不耐烦的声音从手臂间传出来，说着他抬起了头，用责备的眼神看向蓝染。“来之前我已经说过了吧？”

蓝染的手顺着他的背向下滑去。

“没关系的，真子。”他平静地说道，“时间还很充足。”

“说什么傻话啊！”平子猛地转过身来，推开蓝染。蓝染的手落在水面上，溅起水花。

“别生气，真子。”蓝染看着平子有些泛红的脸颊，努力忍住笑意。“只是开个玩笑。”

“切——”平子恼火地站起身，把蓝染丢在身后的水中，拾起浴巾擦干身体，胡乱地套上浴衣，把头顶的夹子松开，湿漉漉的金发在他脑后散开。

“已经泡够了吗？真子？”蓝染明知故问道，也从水里站起身来。

“别跟过来啊，呆子！”平子生气地大声说道，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看着平子怒气冲冲的背影，蓝染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6

从浴场回到房间，直到晚餐时间，平子一直对蓝染采取无视的态度。吃完晚餐后，他便坐在檐廊上，在蓝染靠近他试图和他说话的时候，他便不作声向旁边移动，蓝染觉得非常有趣，但考虑到眼下自己如果继续靠近他可能会起到反作用，他暂时放弃了，在距离平子一小段距离的位置坐下。也不试图和他搭话，只是和他一样，朝着远方的海面眺望。

两人保持着沉默，听着头顶的风铃叮咚作响。天色逐渐暗了下去，但风依然是温暖的，很快便将蓝染的头发吹干了。感觉到平子悄悄投向自己的余光，蓝染转过头去看他，而他立刻正过头，再次看向远处，侧脸被金色的短发遮住，他的发丝看起来还有些湿。蓝染小心翼翼地朝他挪近，这一次平子没有阻止他。他坐到平子的身边，闻到平子的头发散发出的好闻气味。

“真子？”他试着叫他的名字。

金发男人没有转过头来，而是继续看着海面，沉默了几秒，他才终于开口了。

“干什么？”他懒洋洋地拉长声音，用不太客气的语气问道。

“烟火大会再过一会就要开始了，我们要到海边去吗？”

“你是呆子吗，现在下去，海边一定已经有很多人了吧。”

“真子不是喜欢热闹的吗？”

“我可没这么说过，”平子反驳道，随后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偶尔也会想清静一下啊。”

“说得也是。不过在山顶观赏烟花，说不定能看得更清楚呢。”蓝染半开玩笑地说道，“毕竟离天空更近一点。”

听到这句话，平子终于转过头来。“真不愧是大作家蓝染老师，说的话都这么有诗意。”他挖苦地说道。但蓝染并不介意。

“我去请店家送点酒过来吧，真子想喝什么酒？”

平子扬起眉毛，“这还用问吗呆子？这种时候当然是要喝日本酒了。”

“说得也是。”蓝染笑着，站起身走进房间拨通了前台的电话。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电话走到檐廊边。

“店家说店里的清酒有很多种，如果不嫌麻烦希望我们能亲自去挑选一种，真子要一起去吗？”

“不，太麻烦了，你就随便选一种好了。”平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是，我知道了。”说着，蓝染走向房门。

“喂！平子突然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真子？”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平子。

“快去快回啊——”平子说着，避开蓝染的视线。“烟花......就快要开始了。”

7

“镜花水月？”平子看着蓝染拿在手中的酒瓶念道。“这里还有这个吗？在外面好像很少见到来着。”

“是，试着问了一下，没想到真的有。”蓝染笑着说道，重新在平子身边坐下，将琥珀色的瓶子放在他们中间。由于需要11年的时间在低温下缓慢熟成，“镜花水月”作为传统酒造下年产量最小的一款日本酒而闻名，当然，价格也是相当高昂。

蓝染端起酒瓶，将酒注入杯中。

“给，真子。”

“嗯......”平子小心地将酒杯接到手中。蓝染也端起了自己的酒杯。

“真子。”

“嗯？”

“干杯。”说着，蓝染将自己的杯子凑近平子的杯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杯子便轻轻碰在了一起。

“白痴吗你......”平子不满地说道，但意外看起来心情不错，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蓝染也端起了酒杯。

“怎么样？”放下酒杯，蓝染问道。

“嗯......”平子轻轻抿了一下嘴唇，说道，“还不错。”

“太好了。”

“等等，话说烟花还没开始怎么就先喝起来了......”平子吐槽道。

“这样也好不是吗，”蓝染笑起来，“真子要是无聊的话，之前的故事还没有说完。”

平子转过头来白了蓝染一眼，不过他似乎也已经意识到终究逃不过这个话题，只能叹了口气。

“随你的便好了，”他无奈地说道，“之前说到哪了？”

“说到主人公的计划在他的上司销声匿迹的那段时间里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然后呢？”

“又过了几年，他认为时机终于成熟了，实施了下一次行动。这一次他做得十分彻底，利用了自己的属下，伪装了自己的死亡，并趁机杀害了上层的关键人物，顺利将需要的重要资料弄到了手中。等他做完这些之后，其他人才终于意识到他的真面目，也明白了他的上司当年是被陷害的，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所以说所有人都被这一个人耍得团团转？照这么说来其他人也未免太蠢了点吧。”平子毫不避讳地指出。

“不，不能这么说。”蓝染否定道，“并非其他人全都很愚蠢，而是主人公太过精明罢了。”

“......那么最后呢？他的计划成功了？”平子似乎没有了耐性，终于问起了结局。

“没有，他失败了。”

“为什么？”听到蓝染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平子立刻追问道，“照你前面的意思，这家伙精明到那种程度，没有理由失败的吧？因为对手太多了？寡不敌众？”

“不，”蓝染平静地说道，“因为从一开始，他的心底就并不想要成功。”

平子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在他开口之前，从远处传来了什么东西跃上天空的“咻”声。

平子转过头去看向天空。伴着远处嘭的声响，光点在空中炸裂成为灿烂的球状，停留了短短的几秒后，无数光点划出明亮的抛物线坠落下去，消失在了半空中。紧接着，声音不停地响起，在幕布般的深蓝色天空中，大大小小的烟花正接二连三地绽放。

“开始了呢。”在他身边，蓝染淡淡地说道。

“啊......”平子应道。过了一会儿，在烟火炸裂之间短暂的宁静中，他又忍不住开口了。

“我看你的这个故事，读者是不会喜欢的。”平子开口了。听到平子这样的评价，蓝染笑了起来。

“说不定是这样的。”蓝染说着，抬起头望向天空，“不过，这个故事并不是写给读者的。”

一时间他们都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观赏着在山顶看到的烟花。平子突然觉得，蓝染或许是对的。在山顶看到的烟花，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惣右介。”

“怎么了，真子？”蓝染转过头，平子并没有看向他，而是依旧微微仰着头看向空中，眼中映出烟火不断变化的色彩。

“你之前说，这个主人公的上司一直很讨厌他，对吧？”他用随意的语气问道。

“是。”

“不过，如果只是讨厌的话，还会特意把他放在自己身边吗？”

蓝染看着平子，没有打断他。

“那样做真的仅仅是为了监视吗？”

蓝染没有说话。

“将一个人放在自己的身边，时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这难道不是一种关心的表现吗？”

蓝染愣住了。平子微微垂下头去，金发散落下来，遮住了他的侧脸。蓝染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是不是有些醉了呢？平子的话让蓝染有些意外。

“说的也是，”过了一会儿，蓝染才笑着说道，“可能的确是这样的。”

又一束烟花快速地升起。

“你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吗？”金发男人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真子？”

划过空气，发出咻咻的声响。

“你觉得我讨厌你来着？”平子转过头来。

质问、无奈与温柔搅拌在一起，看到平子眼睛的瞬间，蓝染愣住了。

注视着蓝染的眼睛，平子开口了。

“我没有讨厌过你，惣右介。”

伴随着巨大的响声，光点在空中炸裂，成为耀眼的金色团簇。这是今晚最耀眼的一颗烟火，但无论是平子还是蓝染，都没有看到它绽放的瞬间。

无数的光点飞向四周，划过短短的抛物线，还没来得及坠落在地面，就消失在了夜空中。

金发男人依然在注视着自己。

蓝染弯起了嘴角。

“我知道的，真子。”

嘴唇叠在一起的时候，男人的金发散发出的芬芳涌进鼻腔，蓝染将他的肩膀拉向自己。半睁的双眼，除了眼前的金色外看不见任何东西。在感觉到探向自己背部的双手后，蓝染终于闭上了眼睛。

8

他似乎睡熟了。

蓝染停下抚摸着他头发的手，看向躺在自己怀里的金发男人。他的双手蜷在身前，在结束之后，他很快便疲倦地睡了过去。然而即使在睡梦之中，他的眉头依然微微皱在一起，想到他说不定正在梦中责备自己，蓝染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的呼吸十分均匀。蓝染将被子向上拉扯，盖住他露在外面的肩膀。本应感到疲倦的自己，此刻却丝毫没有睡意。四周过于安静，甚至连林中的蝉声都消失了。而就在这时，那个故事再次不合时宜地闯进他的脑中。起初，只是两个人物出现在脑海中，随后故事的框架便自然而然地出现了，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这与以往他所接触的任何题材都不同，然而当他意识到时，故事中的人物早已与现实中的他们重叠在了一起。

如果没有平子，自己现在会是过着怎样的生活呢？蓝染对自己的想象力是有自信的，但唯独这个，他想象不出来。他想象不出没有平子的生活。对当时尚且年轻的自己来说，平子如同一名向导，尽管有些严厉，但正是因为他的帮助，他的第一部作品才得以顺利完成。而对现在的他来说，平子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而在他的故事中呢？同样是渴求着另一个人，但故事主人公并没有自己的这份幸运，对那名主人公来说，自己憧憬的人始终刻意与自己保持着距离，他得不到那个人的信任。即使能力已经强大到能够实现自己的野心，但当他意识到自己永远都无法得到自己真正渴求的东西时，感受到了除了孤独的绝望之外，大概什么都没有了。他是强大而精明的，可以轻易做到普通人永远都做不到的事情，然而对孤独的他而言，成功本身便是一个伪命题。与那样的他相比，自己无疑是幸运的。

为什么要将虚构的人物拿来和自己作比较呢？想到这，蓝染自嘲地笑了笑。想必自己最近在这个故事中陷得有些太深了。

蓝染又看了一眼怀中沉睡着的金发男人。他刚才说到，故事中上司看似不信任的行为未必不是一种关心的表现。

他或许是对的。蓝染心想。毕竟他总能说中自己心底的想法。然而，即便是出于关心，但故事中的那名上司最终也没有对主人公传达自己真实的想法。如果他将自己的想法如实相告，故事的结局会有所不同吗？

怀里的金发男人动了动手臂。打断了蓝染的思考。

到此为止吧。蓝染对自己说。

他侧过身，将手探进放在枕边的手提包，从手提包深处的内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抽出来，打开了盒子。

房间里的光线十分昏暗，然而即便如此，当他轻轻摇动手中的盒子时，夹在丝绒垫中间的那枚戒指依然闪烁出夺目的光来。

他们已经共同度过了很长时间，大多数时候，他能够预测到他的想法。比如选择在他心情好的时候打开烟火大会的宣传广告，随意地问他是否想去的时候，他一定会同意。又比如，自己周转了很多个地方才预约到的日本酒，他也一定会觉得可口。然而，他依然会带给自己许多意外。他想不到他还会对自己露出那样温柔的眼神， 会说出那样的话，他也想不到，明天，当自己在他的面前将盒子打开时，他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很期待。

“我没有讨厌过你，惣右介。”他想到金发男人刚才对自己说的话，嘴角再次浮现起笑意。他沉下身子，将嘴唇轻轻落在他的头发上。

“我也爱你，真子。”他喃喃低语道。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金发男人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开了一点。

蓝染将盒子收进包中，在平子身边安静地躺下。睡意逐渐袭来。

或许那个故事还会闯入自己的梦中也说不定。蓝染心想。但正如他对平子说的，即使结局令人遗憾，那也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罢了。

然而，又有谁能够保证，现在的他们不是处在另一个故事中呢？

蓝染看着金发男人睡梦中的脸，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他。

即使是故事也无妨，他想。

对现在的自己而言，眼前的即是现实。无论其他的故事结局如何，那始终是其他的故事，而在这个故事中，他只想要用尽全力将安睡在眼前的这个人抱紧，用尽全力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如实相告，用尽全力和他一起，在这个故事当中收获圆满。

Fin.

生贺迟到了非常抱歉orz，不过两个人的生日都在五月，这篇在这时候发出来，就作为两个人共同的生贺吧，祝他们生日快乐

又是一不小心废话了这么多，许多胡扯的情节...请随意地阅读好了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